翅膀愛旅行: 老爸，讓我說一聲我愛你

老爸,讓我說一聲我愛你

在我們這一代人的眼裏,老爸的形象永遠都是威嚴的。

老爸出生在河北農村,地地道道的農民家庭。當年的農民家庭,用一個字就可以概括,那就是「窮」。雖然窮，但老爸可沒受委曲，因為他是家中唯一的男丁，接着有五個妹妹相繼出世，所以老爸便成為他的奶奶及他父母的心頭肉。別人沒的吃,他也能吃上一口粗粮;妹妹們輪流做家務,他只要負責玩。

不到二十歲，他遇上我媽，一個純情的北京少女。這段姻緣，是由偉大的毛主席牽線的，因為他發動了「知青下鄉」運動，據說有1600多萬年輕人由城市下鄉到農村，我媽就是其中的一個。一個農村小學没畢業的窮小伙能娶上個有文化知識又美貌如花的北京媳婦，要感謝偉大的領袖毛主席。

人家都說，女兒是爸爸上世的情人，這世成為最寵愛的女兒。

我是老爸第一個女兒，那一年，他才是個不到二十三歲的靚小伙。「玉剛，過來，看看你這漂亮的女兒。」老爸扭頭走開了，不是他不愛我，而是他害羞了。

接着，第二、第三、第四個女兒相繼出生。看來，老爸上世一定是個花心大蘿蔔，竟然有四個情人。但他最寵愛的並不是我們，而是他唯一的小兒子。當然，對於這個我媽冒着罰款、失業、高齡而產下的小弟弟，我們姐妹都寵着他，才不會跟他爭風吃醋呢！

在我的印象裏，小時候爸爸的形象遠比不上媽媽，有甚麼事都是找媽。爸爸太威嚴，只要不做錯事，不把老爸惹急了挨打就行。

我記得最後一次被老爸打，我已經是中學生了。那一次被老爸狠狠地從後面踢了一腳，說「狠狠地」，其實是我猜測的，因為我並沒有感覺有多疼，當時老爸被我奶奶、我媽她們拉住了，腳踢在我屁股上已經泄了一大半的力，但老爸肯定是用力的，因為他要在這麼多的人面前展示威嚴。並不是我爸這樣，以前的男人都這樣。

升上高中，我便離開家鄉，獨自到北京去上學。雖然有外公外婆無微不至地照顧，但我還是無時無刻地想念着自己的家人，無數的夜晚都哭濕了枕頭。

記得有一年的冬天，老爸竟然親自給我二百多塊錢，讓我去買一件新的羽絨服。要知道，我媽才是我家的財政部長，所有錢都是我媽来支配的。後來我聽說，那年我爸工作上多掙了點錢，第一個就想到的就是我(當然他有請示我媽)，北京孩子有的，他們也想她們的女兒有，他們可不想我受委屈。

等我們幾個兄弟姐妹長大成人，工作了，掙錢了，就是我們孝敬他們的時候了。老爸的朋友們都說，老爸真有福氣。

老爸的一生，是被寵壞了的。

小時候，他的奶奶、爸爸、媽媽寵着他;年青時，他的五個妹妹寵着他;年長後，他的兒女寵着他。

還記得，第一次帶老爸離開北京去旅行，我選擇了上海及蘇杭二州。他是多麼地歡喜及雀躍，像個凖備去郊遊的小學生。

還記得，全家一起來香港，住在我那只有五百多尺的窩居中，一到晚上，睡房、客廳，床上、床下都睡滿了人。全家一起玩，一起吃，一起購物，是多麼地開心幸福啊!

還記得，我帶老爸表媽去登黄山，老媽坐䌫車，十五分鐘就上了山，五個來小時的上山路，老爸竟選擇和我們一起一步一步爬了上去，那一年，他還是那麼的健壯。

最難忘的是一二年，我和小妹帶老爸去西藏及尼泊爾，老爸到拉薩就病了，緊接着就是高山反應。我們擔心他的安危，勸他放棄行程回北京，他卻流下了男兒淚，最後，靠着毅力，終於完成西藏的行程，來到尼泊爾，這是他第一次出國，也是最後的一次。

我知道老爸愛玩，我知道老爸喜歡魚，所以幾年前我就想帶他們去泰國，去看那裡美麗的海底世界。但他總有借口，一拖再拖，拖到今年的聖誕節，終於打算跟我一起去泰國了，但他卻不能等到那一天。這便成為我終身遺憾，我再也不能親自拖上老爸和老媽的手，一起去踩踏那裏細幼的白沙灘，一起浮潛，親自去和小丑魚、海星、珊瑚打招呼。

8月31日，老爸回到北京，電話對面的他告訴我，他的腿受了點傷，有點感染，明天去醫院檢查，叫我放心，他説没甚麼大不了。他得知我因為失去愛犬而傷心不已，便勸說我不要為狗而傷了自己。没想到，這一次的談話，竟成為我倆最後一次長時間的談天。我真想時光倒流回那一天，我不要着急放下電話，因為我還有好多話要跟他說。

人生真是太無常，老爸這幾年身體雖然不是太壯，但也沒甚麼大病。他只是被單車的腳踏碰了小腿一下，在傷口即將癒合的時候洗澡用力了一點點，結果病菌進入血液，帶到了全身去，最後竟然丢掉了性命。

那一天，本應是他最寵愛的小兒子大喜的日子，他卻選擇了這天撒手人寰，永永遠遠地離開了我們，去了鳥語花香，沒有病痛，永遠快樂的地方。儘管我們有太多的不捨，但想到他可以早登極樂，遠離痛苦，我們便可以祝福他安心上路。

我們這一代及老爸這一代，「愛」是靠行動來表達的，在我印象中，我們從未説過「我愛你」。但我們都深深地明白，我們都真摯地愛着對方。每次回北京，老爸和老媽都會做我最愛吃的飯菜，餐餐不同;每次回香港，我們都红着眼晴，強忍淚水，難捨難分。遇到好玩的，我想帶他一起去玩;遇到好吃的，我想帶他一起去吃;看到好用的，我就直接給他買。這一切，都出自於我們之間深深的愛。

老爸，讓我説一聲我愛你。上一世，我是您的情人;這一世，我是您的女兒;下一世，我們還會再見。

備註：選了一晚上的相片，幾次泣不成聲。感恩，能陪伴老爸經歷人生很多的第一次；感恩，讓我有能力帶老爸去看世界；感恩，這一世你是我最愛的老爸。